人世间哪怕打个呼噜呢蕾芬属
■人世间——哪怕打个呼噜呢
□赵新
女人把那头猪卖了。
女人不愿意卖那头猪,那头猪老实、听话、懂事,养在身边就像有个伴儿似的。
可是上大学的孩子急着用钱,女人一咬牙,还是把它卖了——卖的时候也没有论斤称,而是论个头,买猪的人围着猪圈转了好几圈,连说好猪好猪,肥实肥实,给了个差不多的价钱,女人就把猪卖了。
买猪的把猪拉走了,女人马上就后悔了:那只猪头大面憨,脊梁宽厚,挤在人家的三轮车上,腿脚都伸展不开;那猪无可奈何地冲着女人叫呀叫,叫得女人朝前追了那么远,眼里都有泪水。女人想,买猪的人都说我的猪好,可见我的猪有多么好!
女人想,买猪的人还说一声谢谢,是谢我养了一头好猪呢,还是谢我傻乎乎地就把它卖了呢?
深秋时节,秋风萧瑟,黄叶飘零,女人在地里手忙脚乱地忙活半天,汗流满面地回到家里时,提起两颗白菜就去喂猪。
把菜扔到猪圈里,才发现猪圈已经空了,才想起猪已经卖了。
女人记得很清楚,那只小猪是在今年二月初八跑到她的院子里的。
那一天村里过庙会,街面上人声鼎沸,到处都是买卖铺子。女人赶庙会回来,发现自己院里有只小猪,就使劲往外轰它,一轰轰不走,二轰轰不走,那猪竟和她捉迷藏,怎么也轰不出院子。
女人心善,就喂了它一些东西,那猪吃饱了,倒在墙角便睡。女人想,睡就睡吧,它刚才跑累了,等天黑总会有人找的。
午饭后女人去戏台下看戏,忽然有个老汉跑到戏台上喊,乡亲们,你们谁看见一头小猪呀?我是卖小猪的,一不小心有头猪跑掉了,请大家帮忙找一找,谢谢各位,谢谢各位!
女人毫不犹豫地把老汉领回家里。那只还在睡觉的小猪果然是老汉丢失的。
老汉上手就拽,那猪死活不走,搞得院里鸡飞狗跳,乱哄哄的好像出了大事。
女人看那小东西可怜,经不得老汉死拉活拽拳打脚踢,就说大哥,你别闹腾啦,这头小猪俺买了,正好俺家没有猪喂。老汉笑了说,妹子,难得你这么好心眼儿,你这样做人做事,俺服!
老汉少要了女人二百块钱,算是对她的感谢。女人把小猪放进了猪圈,那猪活蹦乱跳,圈里便有了生机。
现在猪圈空了,女人的心也空了,女人突然觉得很孤独很寂寞,端起碗来吃饭时怎么也咽不下去,家里像少了个人似的。
女人给在南方打工的男人拨通了电话:哎,告诉你,孩子急着用钱,我把家里的猪卖了,你说我做得对不对?
男人说:卖了就卖了吧,早晚也是卖。
女人说:可是我心里下不去,总觉得对不起那头猪,就像你打工走一样,这也没吃,那也没吃……
男人哈哈大笑:你这比方打得可不对,我是那头猪吗?
女人也笑了:你想想啊,你不在,孩子不在,咱家的猪就成了宝贝,鸡也成了宝贝!
男人说:你赶紧另买一头小猪养起来……我明白了,你说得都对!
第二天,女人就买了一头小猪崽,还是买那个老汉的。她给老汉打了电话,老汉高兴地把猪崽送到了家里。
老汉问她:大妹子,我的猪好喂?
女人点了点头:好喂,你的猪懂事。
老汉认真了:猪还懂事?
女人更认真:懂事!
他们算账的时候,女人多给了老汉二百块钱。女人说,大哥,俺买了你那头小猪时你少要了俺二百块钱,俺今天把钱还给你。俺现在手里有钱了,俺知道庄稼人喂猪养羊多么不容易。
女人把小猪放进猪圈,那猪活蹦乱跳的,圈里便有了生机。
可是,女人很快发现,这一头猪不如上一头猪懂事,深更半夜她路过猪圈去茅房时,以前那头猪能马上站起来,哼哼唧唧和她打招呼,让她感到温暖和踏实。而这一头却睡得死沉,一片漆黑中,她有些胆怯。
女人抱怨:蠢货,哪怕你打个呼噜呢!女人想给男人打个电话,问问他这头猪是不是有毛病,是不是缺心少肺。
女人没打这个电话。女人想,这头猪初来乍到,许是和我陌生吧。再说,它还小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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